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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节(2 / 2)


  ——马克?吐温

  1.

  干净整洁的楼道里,几乎没有一点声音。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洒了进来,温暖舒适。楼道一侧的墙壁上,镶着几个金属的大字:省公安厅督察总队。

  我从其中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,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,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  作为公安法医,被伤者或者死者家属告状,是家常便饭,但是被督察叫来喝茶,这还是我工作十年来的第一次。

  当然,我心情郁闷并不是因为被叫来喝茶。

  正要挪步下楼,我身边的一间谈话室的门也开了,韩亮从门里走了出来。

  “你?”我有些惊讶。

  “就那事儿。”韩亮挠了挠后脑勺。

  我突然想起两天之前,陈诗羽给我看的那个关于韩亮的热评。虽然这种事情并不违反法律,但是公安民警如果出现作风问题,违反道德准则,也一样是会被处分的。看来韩亮的事情闹得不小,督察都知道了。

  “那你解释清楚了吗?”我问。

  “解释清楚了。”韩亮说,“不过他们还要调查。”

  “那你觉得你没必要和我也解释一下吗?”我试探道。

  在我的心里,韩亮虽然经常换女朋友,但是他一直是一个为人耿直、和善重情之人。而那篇热评里的韩亮,确实让人不齿。可是,韩亮自己又明明承认了热评叙述的是事实。

  “你答应做我女朋友,我就给你解释。”韩亮哈哈哈地笑着,“男朋友也行啊。”

  “滚蛋。”我说,“说正经的,我是组长,要保证我们勘查组的纯洁性。”

  “等督察结果更靠谱。”韩亮指了指督察总队的几个大字,“对了,你怎么也来喝茶了?作风也有问题?”

  韩亮的问话,瞬间把我又拉回了抑郁的情绪。

  “别提了。”我说,“你不知道,几个月前,你休假的时候,我接了个案子。”

  韩亮指了指楼梯,示意我们边走边说。

  我接着说:“死者是一个有精神疾患的孤寡退休职工,一个月一千三百块的社保,没有住的地方,只能住在废弃的工厂宿舍楼梯间里。老婆孩子弃他而去,兄弟和父亲也从来对他不管不问。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,他一个人在楼梯间里清点存款,突发心脏疾病死亡了。尸体是几天后才被附近的邻居发现的,当时已经高度腐败了。这人活着没人管,人死了,什么同胞兄弟都蹦出来了,要求尸体解剖明确死因。经过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,死者是心脏疾病在高温诱发下发作,从而导致死亡的。在现场,他的八千多块钱存款就放在身边。后来家属进现场清点存款,出来的时候说死者是被杀害的。”

  “啥理由?”韩亮问。

  我说:“一来说是死者的存款不止八千多,肯定被抢了一部分;二来说死者的膝盖上有一个鞋印,很可疑。”

  “哪有杀人抢劫还给留下八千多现金的?”韩亮笑着说,“不过有可疑鞋印,这个疑点得核查。”

  “核查了。”我说,“办案单位很诧异,明明第一次现场勘查的时候没看到鞋印啊。于是回去比对了一下,果真第一次勘查没有鞋印,在家属进去清理钱以后,就有了。于是民警找家属要了他们的鞋子,一比对,果真是死者弟弟的鞋印。这就明了了,死者家属在清理钱的时候,嫌尸体碍事,一脚给踹开了。可是,因为存款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,几个兄弟不够分的,所以就说死者是被人杀的,借此要挟政府给他们一些补偿。”

  “太恶劣了。”韩亮说。

  “后来我们去复查。好在民警在第一次现场勘查的时候,对尸体和现场详细照相了,所以才能证明鞋印的问题。”我说,“我对尸体进行了复检,林涛对鞋印进行了复检,原结论都没问题。但是死者家属咬定我们尸检和鞋印比对作假,到省人大、省厅、省检察院上访。”

  “这事儿啊,哈哈。”韩亮说,“小事儿,说清楚就好了。”

  “回去要写报告。”我摊摊手,说,“大量时间都是这样被浪费的。不过,我郁闷的是,死者有这样的同胞兄弟,无法瞑目啊。”

  “人在做,天在看。”韩亮叹了口气,“活着当成累赘,死了拿来当赚钱工具。可悲啊,可悲。”

  我看了眼韩亮,意味深长地说:“对,缺德的事情谁也别做。”

  韩亮哈哈一笑,拍了拍我的肩膀,说:“放心好了。”

  “谈完了?不好意思,一个组的锅都让你背了。”林涛从勘查车上跳了下来,把驾驶员的位置让给韩亮,说,“师父刚才有指示,汀棠市一起疑难命案,久侦未破,让我们去看看。”

  我看了看车里,小组的人都到齐了,原来他们是在等我们谈话结束。

  我们这些经常出差的人,总会把日常的洗漱用品放在箱子里,一旦遇见紧急情况,就不用回家拿生活用品了,这样可以提高不少工作效率。此时,我和韩亮的行李已经被他们拎上了车,可以直接出发了。

  “久侦未破?”我说,“之前我们怎么没有接到上报?”

  “我们在青乡爆炸案上的时候发案的。”林涛说,“肖哥他们组也在别的案件上。发案上报了材料,但是说现场环境比较好,破案希望很大。所以师父权衡了一下,就没让我们过去,让他们自己侦办,结果现在还是出现了麻烦。”

  “爆炸案?那没几天啊。说久侦未破吓了我一跳。”我说。

  “金三银五不过十。”林涛说,“这黄金期没了,白银期也差不多过了,算是久侦未破了。”

  “金三银五不过十?”程子砚在后排小声问道。她刚来我们勘查组,对一些“黑话”还不怎么了解。

  “就是指案发以后的三天之内是破案的黄金期,五天之内也还凑合,但不能超过十天。一旦十天过了还没破案,从资源上、信息上、信心上都会出现问题。而且十天没破案的案子,说明案子本身会有一些蹊跷,破案就难了。”韩亮解释道。

  说到这里,我有一丝担心。虽然市局的法医被诸多伤情鉴定、非正常死亡的案件拖累,而省厅的法医专跑命案,但毕竟法医是个经验型的职业,市局的老法医都搞不定的事情,我们去十有八九也会无功而返。

  唯一的希望就是,我们这些人刚刚接触案件,可以换一种思路来思考问题。办案很容易被套进某种固定的思维里走不出来,一旦钻了牛角尖,就会做很多无用功。这个时候,有新鲜的想法和思路,往往可以给案件侦办工作带来希望。

  这就是每一级公安机关都设置法医职位的原因,不是说级别越高、水平越高,而是可以通过复核、支援的方式来变换办案的思路,确保案件可以得到全方位侦查,也确保法医工作能更加客观公正。

  按照市局的要求,我们的车直接开进了汀棠市公安局。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二楼会议室里,挤了满满一屋子人,正在等待我们的到来。

  因为案件已经发案了四五天的时间,对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,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工作是听取案件的前期情况汇报。

  汀棠市公安局的刑警做了充分的准备,把前期工作总结完毕后,制作了ppt在会场播放。为了节省时间,我们刚刚坐下,没寒暄几句,会议就开始了。

  “我先来说一下发案的情况。”汀棠市公安局荣书华副支队长作为主办侦查员介绍案件的情况,“四天之前的早晨,我局10接报警称,我市森林花园别墅区里发生了一起命案,户主霍骏在自己家中被人杀害。接报警后,刑警部门派员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开展调查访问、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工作。”

  荣支队播放出几张ppt,显示出一个豪华的别墅区里的一座独栋别墅。这座别墅是两层结构,外加一个地下停车库。周围都是一栋栋独自屹立的小别墅。

  “户主霍骏是我市万家家具制造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。”荣支队说,“这个家具厂是霍骏父亲创办的,霍骏也是在三年前才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厂子。别看是一家不大的家具厂,年流水也过千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