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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节(1 / 2)





  他低声道:“公主,你别急,我算好了位置和深度,这样的伤不会死人。”

  步长悠哭得更厉害,夹杂着委屈和害怕:“我也没说你什么呀,谁要你这样了。”

  他笑了,听见公主这么跟他说话真好。

  他跟她拉开一点距离,低头去看自己的伤。在腹部,血在白衣染开,看着还挺吓人,他皱紧眉头,将刀子慢慢拔|出来,扔在地上,手上全部是血,可还能站得住,只是有点不稳,他去看步长悠。

  公主脸上全是泪痕,梨花带雨,真好看,他抬手想抿一指头尝一尝公主的眼泪的滋味,可手上全是血,一落上去,把她的脸都搞花了,他道:“公主,你能亲亲我吗?”

  步长悠对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只有一个字:“滚。”

  他不稳的晃了两下,步长悠忙伸手扶住他。他整个人都倚在她身上,步长悠有点站不住了,青檀和紫苏来帮忙,步长悠急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去叫李玮,他肯定就在楼里。”

  紫苏忙撤手去了,青檀要上来扶他,他不让,就死死的压着步长悠一人。步长悠又不能推他,只好让他抱着,后来俩人一块摔在了地上。

  第83章 少年

  李玮进来看到满身是血的相城吓了一跳。

  步长悠叫他赶紧去请大夫。

  大夫看了看伤, 说没伤到要害,给他处理伤口时, 见他身上本就有绷带, 就给验了一下背上的旧伤,好在那伤已经好了五、六成了,倒没什么影响。

  大夫走后, 李玮看着坐在床边瞧着相城的步长悠, 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 我们公子平时是很爱惜自己的,最近却频频叫自己受伤。就拿上次给裴美人挡刀的事情来说吧, 以公子的身手,其实是可以避开的, 愣是叫人砍到了。得亏刀上没毒, 否则就一命呜呼了。”顿了顿,“小人不知道他跟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他肯定做了特别对不起公主的事。小人跟他一块长大, 不能说十分了解他但也了解七、八分,他一定知道自己对不起公主,所以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。包括寒食散,公子就大小姐出嫁后吃过几次,因为大小姐是府里唯一对他好的人,她走了, 他很伤心。不过很快就戒了,再没碰过没想到如今又吃上了。这样还不够,今天要当着公主的面巴巴捅自己一刀。小人觉得什么样的错,这样的惩罚也够了。不过说到底小人是外人,原不原谅是公主的事。只不过如果公主要是铁了心不打算原谅他,也的的确确不喜欢他,就明明白白告诉他,叫他别存希望。要是只是想罚一罚他,叫他长长记性,就给他透个风吧,叫他好知道怎么往上使劲。”

  这是一番声情并茂的肺腑之言,步长悠想,他平时对下人一定很好,所以人家才这么巴心巴肺。步长悠没吭声。

  李玮续道:“我们公子没亲娘。亲爹成日忙,有时半个月都见不着一面。长公主和大公子、二公子这几年对他不错,可暗地里也防着。只有姐姐真心实意,可嫁人了。心里头苦着呢,也没地方说。小人听公子说,公主原先跟离宫里头住着,相当于没有爹,也没有兄弟姐妹,就觉得公主能理解这种苦,就请公主多疼疼他吧。”说着弯腰作揖,出去了。

  是啊,她知道的。虽然他只是浅浅的提过两句家事,可她能想象到。他母亲死了,他父亲将他带了回去。步长悠不晓得丞相在做这个决定时出于什么样的心理?可能是觉得他的妻子并不会对孩子下手,可能是觉得自=初~雪~独~家~整~理=己有能力护住孩子,也可能是觉得这孩子太聪明,他不想浪费这样的天资,也不忍他孤苦无依。可后来他在官场一路高升,成为丞相。丞相辅佐国君统率百官,他到底能抽出多少时间看看自己的儿子?甚至后来有一天那孩子从马上摔下来,把从前的聪慧全都摔没了,孩子不说真正的原因,只说自己不小心,他就真的一点都没察觉么?他或许察觉了,只是不能计较。因为他妻子是国君的姐姐,也因为他对结发妻子有愧疚,总之要委屈小儿子。小儿子没娘疼,爹不能疼,靠着姐姐续了命,慧极则伤,很可怜的。可他也没浑浑噩噩起来,而是凭着自己的聪慧,找到了跟哥哥们不冲突的事干,那就是画画。他在生存的地方被挤压的只剩一点点的情况下,开出了自己的花,硕大而肥美。

  他其实很好,难得的好。对她也挺好。这辈子除了两个母亲,没有谁这么对她好过。唯一不好的就是不稳定,不可控。可不见得她就是稳定的,可控的。

  步长悠站起来,叫上青檀和紫苏,仨人一块出了房间。

  李玮见她出来,赶紧上来问:“公主要走?”

  步长悠点点头:“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,麻烦你多费心照料。”

  李玮有点不高兴,他觉得她怎么着也不该在这时候走,皱眉道:“公主什么意思?”

  步长悠道:“让他好好养着吧,把身体养好再说,至于我的意思……他知道的。”

  李玮听她的语气很轻松很自然,好像公子还有机会的样子,他松了一口气,喜笑颜开道:“好嘞,公主慢走。”

  回到洋槐街,快到家门口时,紫苏瞧见府门口的槐树下停了一辆马车,马车旁还有人。那俩人见她们的马车越走越近,都站了起来,其中一个甚至还跑了过来。

  紫苏有些纳闷,跑过来的这个人怎么如此像流云?紫苏减缓马速,那人越走越近,她发现还真是流云。

  不过这会儿距离家门口就十几步的路程,紫苏朝流云指了指,流云就跟着马车一路又返回了门口。

  马车停稳,青檀从马车里钻出来,瞧见流云,一脸惊喜:“嘿,流云,你怎么出来了?”

  步长悠听到之后,立马从车厢里钻了出来。

  流云哭着喊了一句公主。

  步长悠笑:“每次都哭,你都多大的人了,也不怕人笑话。”

  流云扑上来抱住她,痛哭起来,像受了什么极大委屈,步长悠觉得有些不对劲,她将流云推开一点,问:“怎么了?”

  流云勉强压住哭腔,泪眼汪汪的瞧着她:“夫人她……夫人她……”

  步长悠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,她下意识的接住流云的话:“母亲怎么了?”

  流云又哽咽起来:“夫人……没了。”

  步长悠没听懂:“什么叫没了?”但其实她已经听懂了,声音都在发颤,只是不肯相信。

  青檀从袖袋里摸出帕子递给流云,流云边擦边抽噎:“今天花匠进扶苏园修树枝,夫人和老娘闲着无事,就过去帮忙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夫人兴致特别高,就顺着梯子上了树,还拿锯子锯树杈,结果失了手,一头从树上栽下来,扭断了脖子,人当场就……”她说不下去,又哭了起来。

  “不可能。”步长悠斩钉截铁道,这太荒谬了,母亲一生持重,怎么可能爬高上低。她道,“你别是诓我吧?”

  流云眼眶红红的:“王上现在在音书台,是他让我出来到清平寺请公主回去的,住持说公主在城里修行,给了我地址,公主快跟我回去吧。”

  步长悠脑子嗡的一声,变成了空白。接着有些发晕,眩晕越来越厉害。她捂住额头,想使自己冷静下来,可站都有些站不稳。青檀和紫苏见状忙扶住她,结果才一挨到,她整个人就倒了下去,跌在了青檀的怀里。

  流云这才注意到步长悠浑身是血,她吓了一跳,问怎么回事。紫苏叫她别紧张,别人的血。流云松了口气,几个人将步长悠抬进了屋子,给她打扇子,喂凉水,人逐渐清醒了。

  步长悠清醒后,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缓了一会儿,她知道是事实,可始终无法相信,太突然,太荒谬,像梦一样,她都哭不出来。

  她起来换了件衣裳,洗了一把脸,留青檀在家里先收拾行装,然后带着紫苏跟流云回了桐叶宫。

  小时候,祁夫人同步长悠说过,说倘若将来她死了,希望步长悠将她带回家乡安葬。步长悠至今都不知道祁夫人的家乡是哪里,只说是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。不过,步长悠想,总有人知道的,她一定会把她送回去。

  到了桐叶宫,暮色已下,音书台内外都有青麒卫把守,步长悠到了主殿外,看见了她的乳娘刘氏,可她来不及跟她说话,杨步亭请她直接进殿。

  殿里人不少,步长悠没心思细看都有谁,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,她双手交叠在腰上,静静的躺着,像只是睡着了。

  步长悠的呼吸都轻了,生怕惊动了自己的母亲。

  她一步步走过去,她看到了,可还是无法从内心接受,她大年初一离开时,母亲还好好的,无病无灾,丰腴又美丽,怎么会突然就没了。

  她在床边跪下,拿起她的手,这么炎热的夏天,手却是凉的,她轻声叫了两句母亲,没有人回应。